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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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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江玄苦思了幾日,就在離除夕還有八/九天的時候,忽然聽聞太醫署中一位年事已高的太醫令年老故去,而這位太醫令正是當年在顏沐之前主管醫治太後的人,他便想,或許能以此為由做些文章。

比如,假造證據,在太醫令的遺物中動些手腳,加些涉及太後病癥的假材料,待這些東西被人翻出,當年之事自然會被重提。以他的身份,加上皇帝的默許,要做一些假證物並不難,但當年為太後診過病的不止一人,要不穿幫,又要不敗壞這位去世太醫令的名聲,還需花費些心思。

太醫令留在署中的遺物,一般不會立刻有人去動,江玄還有幾天時間,他請教過京城幾位藥師良醫,又兼冥思苦想,幾日內竟真想出了個還算妥當的辦法。

太後的病多半是因心而起,若情緒起伏劇烈,病情加劇也並非稀罕事。他拜托皇帝下旨,以清掃太醫署為由,給署中眾人放了半天的假,其餘閑雜人等也一並撤開,趁機帶著兩個親信進去翻找當年記錄太後病情的案卷,果然在開出的藥方裏尋到幾味安神的草藥,再找到當年顏沐親筆寫下的案卷,讓親信仿照其筆跡寫一封信,內容無非是太後薨逝前三日頻發噩夢,服下安神湯藥也無用,最終在夢魘中身亡雲雲,再申一通冤,偽裝成他被逐出太醫署後心有不甘,給自己頂頭上司寫信訴苦的情狀。信紙和信封已做過舊,將墨跡烘幹後,把信藏在太醫令留在署中的私人物品裏,而後江玄和兩個親信不多耽誤,連忙撤出了太醫署。

當年太後薨逝,顏沐沒有在皇帝面前辯解的機會,先是被侍衛緝拿關在了牢中,而後因加罪於他的證據不足,就將他放了出來,同時逐出太醫署,此人就這麽沒了蹤影,遠走高飛後心有不甘,給太醫令寫信也不是什麽奇事。這封信若被翻出,事關太後,太醫署眾人想必不敢不上報,太後最後那幾日,為她看病的就只有顏沐,其餘醫官對信的內容應當提不出什麽異議,當年貼身服侍太後的幾個宮女年事已高,前幾年就放出宮去了,這樣一來眾人只能將這封假信中所寫之事當成真的。

至於太醫令當年為何不將此信上報,反而藏了起來,江玄也做了安排,他藏在太醫署的是一封未開封過的信,眾人會想,太醫令許是收了信忘記了看,又或許見是顏沐的信不願意看,反正是私人信件,此事怪罪不到太醫令的頭上。

江玄也想過,萬一旁人也沒打開這封信,當做沒用的東西燒了又該怎麽辦,便拜托皇帝來太醫署轉了一圈,關心臣下之餘有意無意提起當年的顏沐,這樣一來,幾日後他們整理太醫令遺物時,總不會再無視這封信了。

折騰了這麽一大圈兒,還麻煩了皇帝兩次,無非就是想做成由外人重提太後之死的模樣,再以此為契機洗清陸氏的名聲。須知沒有證據證明顏沐下毒或用藥不當,太後可能真的是情緒起伏加劇病情而死,因此澄清流言本身並非難事,難就難在江玄和皇帝都不大好重提此事,務必要由外人提起才好,最好的情況就是太醫署忽然發現太後當年原來是夢魘而死,報給皇帝,皇帝以此為真相,徹底杜絕流言,召陸華言回朝。

一切安排好,就等太醫署整理太醫令的遺物了,離除夕還有兩三日,江玄忙完這一陣,好不容易閑下來在王府中坐著喝口茶,想想自己做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事,甚至不恭不敬地牽扯到太後之死,竟只是為了讓陸翎舟能名正言順地和他交往,不由覺得自己太過胡鬧了些。

雖然他不後悔,但皇帝呢?難道跟著他一起熱血上頭麽?

想起幼時中毒的經歷,再想起這些年皇帝對他的種種關照,江玄眼神深沈了些,他隱約意識到,皇帝對太後,似乎並沒有那麽深的感情。這一點他之前就留意過,但只因皇帝是皇帝,他不敢妄自揣度,一直沒往深裏想,直到今天才又觸及到了此念。

雖然計劃天衣無縫,但變數往往超出人的意料。

因江玄已有所行動,陸翎舟便沒急著離開京城,除夕那晚仍留在王府。皇帝在宮中開宴,江玄前去赴宴,陸翎舟在王府一座三層小樓內正百無聊賴望著城中煙火,下人忽然送來一封書信,據說是一不知姓名的人在府門前交付,指名道姓要給她。

她打開看了看,上面分明是冠薇的筆跡。

陸翎舟看完一遍合上信,又往窗外天空中望了望,這一結果多少也在她意料之中,世事多波折,江玄這一番苦心恐怕即將化作泡影。

宮中開禦宴,江玄就坐在皇帝身邊,偌大的宮殿裏燈火通明,殿中坐了近百人卻不顯喧鬧,酒過三巡,殿上一段歌舞也告一段落,皇帝命眾卿隨意,殿中才開始有了些低低的交談聲。

皇帝捏著白玉杯望向殿下,只見顧銘離席,在殿中走了半圈,他人緣還算不錯,不少人同他敬酒,當他喝得有些上頭時,正走到冠薇那一桌前,一個不留意,衣袖掃過桌案,卷翻了酒杯,隨著哐啷一聲響,酒液濺上他袍角,他回頭一看,差點嚇得魂飛魄散。

顧侍郎酒醒了一半,連忙俯身撿起酒杯,交給前來收拾的宮人,對著面無表情坐在那裏的冠薇賠笑道:“禦史大人,真對不住,我方才有些醉了,一個不小心……我自罰一杯。”說罷接過宮人遞來的酒壺將手中酒杯斟滿,仰頭一飲而盡。

冠薇笑了笑,“沒關系,顧大人不必如此客氣。”

她實在並沒有生氣,但顧銘望著她冰冷容顏上的笑容,越看越覺得心裏發虛,連連作揖道歉,冠薇又多說了幾句,才將他打發走。

江玄看到冠薇便想起那一晚在清嵐院門前相遇的情景,唏噓一番,灌了一口酒。

其實他對清嵐院實在有些誤會,他心中以為那處與城中的青樓妓院如出一轍,其實不然。清嵐院雖有頗多俊逸男子,做的卻不是賣身的營生,只是陪客人喝喝酒聊聊人生,靠酒水費用賺錢,樓中連給客人準備的臥房都沒有,只有雅間。這在風氣開放的昆朝實在算不得什麽,可憐江玄一直將清嵐院想得太過厲害了些,至今仍心有餘悸。

皇帝將百官觀察了一會兒,回過頭來含笑道:“朕這裏也沒什麽事,你若無聊,便先回王府吧。”

江玄道:“難得除夕,我再陪皇兄一會兒。”

皇帝點了點頭,此時,方才離席出殿去的禦史中丞韓臨匆匆回來,托小宦官向皇帝傳了句話,皇帝準他近前來。

江玄見韓臨眼睛總瞟著自己,心知他有要緊事與皇帝說,就借口出去吹吹風,離席而去。

到了殿外,周遭靜謐不少,江玄望著皇宮外半天上此起彼伏的煙火,心裏默默盤算,最近因趕上新年,雜事頗多,太醫署也未來得及整理完那太醫令的遺物,要扯出陸氏,還需再等幾天。

韓臨身為禦史中丞,跳過了正在殿上的冠薇,直接去找皇帝,本就有幾分奇怪,殿中眾人不由對著他指指點點,冠薇只當沒看到,自顧自默默喝酒。

皇帝心中已有了幾分預料,聽他近前說完,面上不動聲色,好半晌才笑了一下,“卿此話當真?”

殿中此時已比方才靜了不少,皇帝沒有壓低聲音,眾人都聽到這句話,不由全部安靜下來。

“千真萬確是有人見到過,微臣不敢欺瞞陛下。”韓臨跪下叩首。

“你的人已經去了?”皇帝瞇了瞇眼睛。

“是,微臣聽說此事,便著人前去查證。”韓臨額上冒出些冷汗,“因怕拖得久了走漏風聲,沒能及時稟報,陛下恕罪。”

皇帝道:“你是何時聽說的?事關重大,為何不先報給冠薇?”

韓臨道:“微臣傍晚時找到人證方才確定,冠大人彼時不在禦史臺亦不在府中,微臣尋她不到,方才自作主張。”

“那怎麽此時才告訴朕。”皇帝漫不經心倒了一杯酒。

“只因人已找到。”韓臨再叩首,“就在晉王府中。”

殿中一片寂靜,江玄剛從外面進殿就聽到這句話,頓時呆在原地。

皇帝卻一派雲淡風輕,再笑了笑,“雖說你是禦史中丞,但晉王乃朕親弟,不同於朝中百官,誰給你的膽子去查他的王府?”

韓臨趴在地上已經不敢擡頭,顫著聲音道:“事關陛下的江山社稷,微臣……微臣……”

皇帝冷笑一聲,打斷他的話,“晉王不過是在府中招待客人,與朕的江山何幹?”

“只因那人是……”

“卿所言不過穿鑿附會,陸華言已辭官回鄉,與朝廷再無幹系,你無故將罪名加在他頭上,還牽扯上晉王,到底是何居心?”皇帝冷冷道。

韓臨已經抖得像篩糠一般,冠薇看也不看他一眼,只低頭盯著杯中酒水。

江玄站在大殿門口,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漸漸冷卻。

殿中靜了許久,皇帝忽而嘆了口氣,“也罷,既然你說那位客人有問題,就先將她拿住,待朕明日得了空再說吧。”他轉眼看向殿中的冠薇,“冠愛卿,此事交給你處理。”

冠薇站起身道了聲是。

“下不為例。”皇帝冷冷看了仍舊跪在地上的韓臨一眼,起身拂袖而去,到了殿門前腳步頓了頓,示意江玄和他一起走。

江玄默然跟在他身後離去,留下滿殿不知所雲的官員,各自聚在一起交頭接耳,小宦官上前將韓臨扶起,他抹了抹一頭的冷汗,不敢看冠薇,腳步虛浮地出了大殿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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